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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并没有一个永久的秋天”——读巴金长篇小说《秋》

来源: 赣南日报
2024-10-14 17:18

  《秋》是巴金“激流三部曲”的最后一部。这部小说是《春》的延续,故事依然围绕高公馆展开。读之前猜测,“春天”到了之后,故事场景可能转换到上海,《家》的主人公之一觉慧或将重新登场(从内心来说,我更希望知道“新青年”觉慧过得怎么样)。然而,没有。跑到上海的觉慧和淑英没有正面出现过,故事以高公馆一大家子的散伙而告终。 

  在这个系列作品当中,《秋》的篇幅最长,厚厚的一大本,与前二者相比,可谓字数暴增。小说出续集,往往吃力不讨好。对这个系列,我的阅读体验是《秋》明显比前二部(尤其是《家》)乏味。叙述拖泥带水,甚至常常不见情节,只是一些日常的絮絮叨叨,让人不得不强打精神,以十二分的耐心逼迫自己看下去。直到快结束时,高氏老四、老五闹着要卖了高公馆分钱,当家的老三高克明被气死,高公馆终于卖了,一个家族的人各奔东西,这才让人找出了小说的味道。 

  当然,作品可读性虽然不强(对普通读者来说),但还是有几个人物可以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,不管是可悲的还是可恶的。 

  在《春》已登场的枚少爷,成了这部书的重要悲剧人物。这是一个比觉新还软弱无用的年轻人。他天天被长辈困着,一点自由也没有。所以,他说“我不晓得人生有什么意思”。他的胆子是那么小,一只猫便可以把他吓得战抖(第六章)。枚少爷甚至有病也不敢声张,终于年纪轻轻就死了,其实是死在他父亲周伯涛手上。是什么让一个人窝囊成这个样子?如果年轻人都这个样,社会还有什么希望?从枚少爷身上,我们看到,一个人没有身心自由太可怕了,和动物没有区别。所以自由是可贵的,人们为之奋斗了千百年,而在枚少爷这个年代,追求自由依然是一种奢侈。 

  高氏五房的小姑娘淑贞也是个悲剧人物。她虽然父母健在,但从没得到父爱母爱,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。在第四十二章,淑贞跳井身亡,结束了年仅十几岁的生命。这个时候,她那头脑简单的母亲才懂得了悲伤。“激流三部曲”被作者写死的人并不少,尤以淑贞之死写得悲凄。这些无辜的生命,在字里行间化作重重谴责与反思,为作品平添厚重感。 

  “老牌”悲剧人物当然还是觉新。这个人贯穿《家》《春》《秋》,典型的让人哀其不幸、怒其不争。他因为“承重孙”(长房的长孙)的身份,认为高家需要他来撑场面,只好主动挑起他根本挑不动的担子。他一味回避矛盾,坚决不惹事,见人就作揖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但树欲静而风不止,一切矛头还是对准了他,使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堪重负。觉民责备他:“你害了你自己,又害了别人!”(第四十八章)这话基本没错。在“礼教吃人”的社会,不抗争,不会有出路。他的表现,总是让旁观者替他着急,简直想痛骂他一通。还好,最后,他总算有所改变,高公馆解散了,他也获得了一定的解放。巴金在本书的序中说,本来不想让他活下去的,但后来还是让他和翠环结合了。他的人生有了一线希望。对应的现实却是,巴金的大哥还没来得及看到第一部《家》的出版,便自杀了。 

  在这部作品中,可恶的人当然也不少,最可恶者当数枚少爷的父亲周伯涛。这个思想腐朽的老顽固,不让儿子进学堂,还因为不信西医,活活将儿子逼死了(其实,枚即使不死,活着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)。而在前一部《春》中,周伯涛以同样的方式把女儿蕙给害死了。所谓的“礼节”,让周伯涛成了一个失去人性的动物。蕙死后,他连其下葬的事也不顾不管,哪怕一家人都指责他。周伯涛是这个制度中最变态的人。从他身上,就可以看出“礼教”是怎样“吃人”的。而觉新的四叔、五叔的丑陋面目,也在这部作品中展现无遗,虽然在此前的两部书中也有提及,但前面的表现尚不充分。 

  像周伯涛这样的顽固势力当然不小。他们愚蠢、自私、虚伪。他们不愿意接受新事物,尤其是对西医有着极端的偏见,不把他人生命当回事。他们严重阻碍社会进步,正是“革命”的重点对象。所以,作品的先进之处,便在于不遗余力批判旧制度,抨击旧礼教。在第十章,觉民和觉新争论时,明确提出要推翻这个制度。觉新带着恐怖的表情说:“这是革命党的主张!这是社会主义!”觉民却坦白地答道:“这还是无数年轻人的主张。这个时代应该是年轻人的时代了。”到了后来,连觉新的继母周氏也明白了,这个时代属于觉民、琴、淑华、芸这些年轻人,只有他们才可以给她一点光,一点温暖(第四十二章)。至于远在上海的觉慧、淑英,更是走在时代前列了。另有一群作为配角的年轻人,也是社会进步的中坚力量。比如黄存仁、程鉴冰和张惠如、张还如兄弟等。他们追求进步,认为用自己的两只手生活才是清白的、正当的,张惠如想做一名裁缝,张还如的愿望则是做个剃头匠(第二十五章)。他们这种劳动不分贵贱的思想无疑是超前的,到现在也还没有真正成为共识。正是因为这个年轻的群体,让读者看到了希望,这也是本书最大的亮色。 

  原以为秋天是天高气爽的季节,是收获的季节,但在《秋》中,满纸都是萧瑟,更多的是悲凉。为什么取这么一个书名?答案似乎在觉新的言语中:“我真害怕秋天,我害怕看见树叶一片一片地落下来……我的生命也像是到了秋天,现在是飘落的时候了。”生活果真如此无望吗?还好,琴用自己的观点破了这个局:“秋天过了春天就会来的,并没有一个永久的秋天。”“我倒没有见过一棵树就单单为落下的叶子死去,不在明年开花的。” 

  觉新那个时代过去百年了。当年的那种沉闷早已不复存在。但这种写实的小说,并不因此失去意义。它虽然在可读性上会因为代入感的降低而呈现越来越明显的不足,但由于它客观地记录了一个时代,这些人物依然活跃在纸上,活跃在人们的遐想中。(李伟明)

[责任编辑: 李喆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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