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,走进兴国县龙口镇塘背小流域,但见连绵群山郁郁葱葱、绿浪滚滚,仿佛走进了绿色的海洋。谁曾想起,半个世纪前,这里是世界罕见的“江南沙漠”!
一
过去,兴国县水土流失非常严重,至1980年,全县水土流失面积占山地面积的84.8%,森林覆盖率只有22.7%,绝大部分山地沟壑纵横,基岩裸露,砂砾刺眼。曾有人这样形容:一只老鼠在山上爬过,都能看得清清楚楚;夏天把一个鸡蛋埋在山上,半个小时就能熟。这样说也许有点夸张,但英国皇家协会查里斯爵士于1980年10月在龙口现场考察后,惊称“兴国水土流失是世界罕见的”!山无树、地无皮、河无水、田无肥、仓无米”是当时兴国水土流失的真实写照。据统计,1980年,兴国县农民人均纯收入不足100元,是全国贫困程度最深的贫困县之一。
水土流失这条“恶龙”必须尽快缚住!1980年,水利部牵头,派出专家组帮助兴国开展水土流失治理。1983年,兴国县被列为首批“全国八片水土保持重点治理区”,一场规模宏大的人山大战在兴国2000多平方公里的山地上如火如荼展开……
二
邓经镗,一名处在“江南沙漠”腹地的龙口乡水保站站长,既当指挥员,又当战斗员,规划设计、施工放样、检查验收,他像一个高速运转的陀螺。盛夏时节,头上烈日烤,脚下砂砾烫,汗水在邓经镗衣服上结成厚厚的一层“盐霜”,像硬邦邦的铠甲,在他身上磨来磨去,如在伤口撒盐,又痒又痛。劳累一天,晚上睡觉又像进炼狱,皮肉只要一接触到草席,浑身就像刀割一样疼痛……长期超负荷的劳累、重压,邓经镗终于病倒了,起初,他以为只是太过疲劳而已,没想到病情越来越严重。生命垂危时,邓经镗放心不下的却是治山,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如果山能变绿,水能变清,群众生活变富裕,即使牺牲了自己的生命,我也死而无憾。”
邓经镗身先士卒,龙口上阵的3000多名劳动力也像一头头猛虎,拼尽全力和荒山厮杀。按工程概算,每亩山地要挖去80方砂砾、回填20方客土改良土壤,要把这么多客土一担一担从山下挑到山上,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,然而,龙口男女老少一鼓作气,挑的挑、抬的抬,一担担、一筐筐,像蚂蚁搬家一样,源源不断地把客土送上山……
兴国治山造林鏖战正酣时,八十岁的老人上山了,中小学生上山了,哺乳期妇女背着婴儿上山了。外出的人回来了,外迁的人回来了,老红军、老将军也回来了,一起加入了治山造林的队伍。
龙口乡中岭村邓宜煋,原本在乡政府做炊事员工作,但他放弃这份安稳,带着妻子向下岭坝350亩荒山宣战。寒暑易节,风霜雨雪,一年到头挖山不止,甚至大年三十还在山上,一干就是二十多年,用坏了110把锄头、90多把镐铲,挖了6000多条竹节水平沟,种植各类树木100多万株,使不毛之地变成绿树成林、花果飘香的世外桃源。他的房子也经历了稻草棚、油毡棚、土坯房、砖瓦房、钢混房的变迁。
老将军李佐玉,回到老家兴国县鼎龙乡麦鹅村,和警卫员一道上山打穴,绿化荒山,种植柑橘,一住就是几年,像一面旗帜高高飘扬在日渐泛绿的山头上……
三
治山造林首战告捷,但兴国县不敢有半点大意,既做好预防管护,又想尽办法解决老百姓的生活燃料。
地处“江南沙漠”中心的芦溪村,村党支部书记邓习茭对封山育林算是铁石心肠。一次,他母亲上山扒落叶,护林员发现后要烧她的竹篓以示处罚,没想到她以喝农药要挟。从县里开会回来的邓习茭得知后,第一件事就是向护林员道歉,接着讲道理说服母亲。还有一次,他同一位乡干部上山,发现一妇女在砍柴,他追上去一看,竟是自己的岳母,乡干部说下不为例,可邓习茭执拗地将岳母带到村委会按规定罚款。
那些年,兴国大力发展甘蔗种植,使百姓既增收又增加燃料;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,都种上草灌植物;沼气池、节柴灶,大力推广……水土流失终于得到基本控制。此后,兴国又从单纯治理转向开发治理,制定了“谁治理、谁开发,谁受益”等一系列政策,再次掀起了治理水土流失的热潮,大批当年无奈外迁的农户也纷纷返迁回故乡,加入了治山治水、治穷致富的滚滚洪流。据了解,短短十几年,兴国县涌现出治理开发5亩以上的水保专业户1510个,治理开发1亩以上的农户35000户,果业大户、油茶大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。2023年底,江西省水土保持发布的公报显示,兴国县水土保持率达84.62%,森林覆盖率达75.36%。
金秋,我们再次来到塘背小流域这个全国水土保持生态科技示范园,蓝天白云下,但见一块块金色晚稻田镶嵌在绿水青山之间,恍如人间仙境,远处正飘来悠扬的兴国山歌:“模范兴国”好风光,“江南沙漠”披绿装,水保治理换新天,乡村振兴奔小康……
兴国,青山绿归来。(邓京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