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下的便利店是我常去的地方,今天结账的时候,我突然发现一旁的货柜上,已经摆放好了各式各样的月饼。是啊,算算时间,离中秋也不过数日了。我随手挑了一块,索性一起买单,提前尝一尝这异国他乡的中秋味道。回到家,拿起这块月饼,我先看了看包装袋上的产地,这是来日本之后养成的习惯,这里的各种物件尤其是食品,一半以上产自中国。日本将这一类糕点称为“和菓子”,虽然标明是本地特产,但包装袋正面偌大的两个汉字“月饼”,宣告了此间文化的真正源头。
我对这类月饼说不上很喜欢,小时候过中秋,月饼的式样还不像现在这么多元,无非是五仁、豆沙、芝麻、花生之类,这些我都不太爱吃。我最喜欢的是一种用面粉做的酥饼,裹上一层红色的带甜的粉末,没有其他多余的配料,吃起来酥而不碎、甜而不腻,吃完之后脸上、嘴上都沾染得红扑扑的,有过节喜庆的味道。这个我们叫“红饼”的东西,后来不知就怎么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各色风味的新式月饼,一开始是果味的,什么凤梨、莲蓉、哈密瓜啊,后来又有了蛋黄的、火腿的、肉松的,最近听说还有茶叶、海鲜、冰激凌馅的。
除了月饼之外,中秋还是橘子和柚子盛行的时节。赣南的红土地很适合这一类水果的生长,赣南脐橙的品质享誉海内外,不过脐橙的丰收要等到十二月,而橘、柚的成熟正在中秋前后。我记得以前的橘子不像现在这样金黄,那是一种还带着绿叶的青橘,虽然看着青涩,实际上皮薄肉厚,吃起来酸酸甜甜的,很有一番风味。至于柚子嘛,我家对面的山岗上就种着几棵,结成的果实不大,表皮泛青黄,经过长时间的光照,果肉的颗粒饱满、水分充足,酸甜度适中。小孩们喜欢把柚子皮整个剥下,做成瓜皮帽戴在头上;大人则小心收集橘、柚的果皮,晒干之后泡茶喝,有清热解毒的功效。
中秋这晚,家家户户都喜欢把桌椅搬到户外,在宽阔的坪场上边聊天、边赏月。小时候听过不少关于月亮的传说,嫦娥奔月啦、吴刚伐桂啦、广寒宫里的玉兔啦……看着头顶硕大的圆盘,有时候也会陷入沉思,想知道那片云彩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。于是大人们教给我们一个法子,拿一个装满水的脸盆,在水面上放一块镜子,对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,等月亮投射在镜子上的时候,那上面的神仙和宫殿就会显现出来了。小孩们闻言心中大喜,迫不及待地去准备各种用具,在坪场的各个角落调整方位,期待月亮投射在镜子上的那一刻。刚开始还兴趣盎然,折腾了一番过后慢慢冷淡下来,往往还没等到月亮升上来就呼呼地睡去,那月中的宫殿始终是一个谜题。
说起月亮,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出门散步见到的一幕。那是一个普通的夏夜,晚饭后我出门溜达,信马由缰走到哪算哪,感觉累了再按照地图返回来。出门之后往北走,很快就到了一座小桥,桥的对岸有一座“肥后细川”庭园,据说始建于江户时代。庭园对面一个小木亭,上书三个大字“芭蕉庵”,白天此处应该有不错的景致,夜晚在暮色的渲染下反而有几分阴森,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,一转身的工夫,夜空中一轮圆月映入眼帘。
或许因为在家时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月亮,此时、此刻、此地,眼前的玉盘无与伦比的清晰,那里的黑白光影、纵横沟壑,都毫无遮掩地展现在我面前。我仿佛看见了月中巍峨的宫殿,落叶纷飞的桂花树下,嫦娥正挽着华丽的袖带翩翩起舞。这些我小时候做梦都想看见的景象,在这一刻,神奇地出现在我脑海之中。我突然明白,每个人看到的月亮都是不一样的,甚至于,同一个人在不同时刻看到的月亮也不一样。你能从月亮中看到什么,不在于月亮上有什么,而在于看月亮的你在想些什么。
一个人年轻的时候,总想着去往异国他乡,抱着猎奇的心理,寻找些从未经历过的、与众不同的东西。然而,转身之后才发现,最吸引人的是那轮亘古未变的明月,因为太多的回忆承载其中,无数的愁思寄托其上。我纵目远眺,月光洒在肩头,耳机里正传来黄家驹的《遥望》:“随着岁月,无尽爱念,藏在于心里……纵使分开多么远,也会听见你呼唤。”又是一年中秋,又是一轮圆月,我在此处遥望月明,渺渺的歌声从月宫中传出,星河涌动,天地回响。(钟声)